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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玉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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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吟兒從紅花梨雕花拔步床上醒來的時候, 天已大亮。

蘇府的院子很是典雅別致,沿的是京城官家的建築風格。

院角水榭華庭、芭蕉翠綠,流水淙淙行過假山花池;仲夏時松果菊盛開, 黃的、白的、粉的花瓣在籬笆墻裏搖曳。

金輝穿過庭院裏蔥郁的胡桐樹, 斜著從半掩的竹簾灑進來,透過紅色的輕紗, 拂開蘇吟兒輕顫的長睫。

身後有微沈的呼吸。

蘇吟兒渾身一僵。

她記得清楚,昨夜她入寢時, 陸滿庭並未回來。

這些時日, 他總是很忙,常常天未亮就起床, 直至一更天才就寢。

像今日這般與她同睡至朝霞拂面, 甚少。

她細長的柳葉眉緊蹙,本能地想要逃, 卻被身後的人強勢地禁I錮。

覆在她腰腹處的有力臂膀將她撈入懷中,熟悉的淡淡荷葉香襲來。

一張俊美的面龐親昵地貼在她的頸畔,嗓音因久不說話略有些暗啞。

“醒了?”

陸滿庭略帶老繭的指腹劃過她瑩潤如脂的臉頰, 粗沈的呼吸漸濃,凝視著她的溫柔眸光似燃燒著一團火。她惶惶然側過頭,痛苦地不願瞧他。

他一如既往溫潤地笑著, 似是毫不在意,單臂撐在頭下,指腹抵在她紅艷艷的唇瓣上,拭去她唇角暗紅色的血漬。

“昨晚有只貓兒甚是調皮,咬了朕許久。”

他將寬大的裏衣袖擺往上提了些, 露出一道新添的割痕, 割痕上深深淺淺的貝齒印重疊。

蘇吟兒一楞, 口腔中隱有令她惡心的鐵銹味,她來不及思考她為何會咬他,只鼓著粉頰有氣無力道。

“水,我要喝水。”

許是連著幾日吃得少,她好不容易圓潤些的下頜清減了,渾身也沒什麽力氣。她掙紮著想要起身,陸滿庭順勢將她拉起,在她身後墊了兩個軟枕。

遒勁好看的手端了一碗溫茶餵她,清甜的茶水入喉,蘇吟兒猛灌了好幾口才生生壓下胃部的翻湧。

“有這般惡心朕?”

陸滿庭淡笑著,似揶揄,深邃的眸光卻漸寒。

他著一件松松垮垮的裏衣,墨發胡亂地散在身後。他半坐在床頭,右腿隨意地半曲,一只手臂攬著她,一只手端著尚有半碗熱茶的青花瓷盞。

他隨手一擲,青花瓷盞穩穩地落在矮幾上,未有半滴茶水灑出。

他語氣漸冷,周身的氣息變得淩厲,大掌覆在她隆起的腹部上,似疼愛,更似告誡。

“莫要想著再逃。縱是再不喜朕,也得用膳。”

蘇吟兒後背生出一絲涼意,籠罩的威壓讓她品出了一絲懼意。

她低垂著濃密的長睫,不願回應他,肚子上卻鼓起一個小包,腹中胎兒踢了一腳,恰好踢在陸滿庭溫熱的大掌上。

年輕的帝王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骨肉歡喜。

他先是一怔,眸中閃過覆雜的情愫,少頃,先前陰寒的氣息盡散,眸中流轉著驚喜,俯身將親吻落在她的腹上,聲線是少有的顫栗。

“吟兒,小東西動了......”

他愛憐地捧著她隆起的腹部,似每一位初為人父的男兒,有一瞬的無措和狂喜。他溫柔地來回撫摸,一遍又一遍,低聲誘哄著腹中的胎兒。

“娘親這幾日生病了,並非故意餓著你。你且乖些,娘親很快就好了。”

他在她白嫩的額頭啄了啄,隨即傳喚侍女備膳。

蘇吟兒慌張撇開視線,絕美的雙目蒙著一層濃濃的霏霧,小手兒不自覺護住腹部,心尖尖疼得厲害。

很快,禦膳擺了滿滿一桌。

濃香的豆漿、美味的雪蛤粥、混著綠色蔥花的炸醬面、伴著紅糖的甜豆花......全是蘇吟兒平日裏愛吃的。

陸滿庭將她抱坐在腿上。

月份大了,她的身子不似從前輕便,他卻總能找到讓她舒I適的法子。

他盛了一碗熬得香濃的雪蛤粥,用銀勺拌涼了,舀了一匙餵到她唇畔。她蹙眉,偏過頭往後躲,扣著她後腰的大掌力度猛地發緊,緊得讓她恐懼。

她緊咬的牙關有了松動,不甘地張開櫻唇兒。

他不禁笑著,魅惑若桃花的眼角微瞇,似是愉悅。

餵了小半碗雪蛤粥,他又取了兩個水晶蝦餃、鮮肉包、舀了一勺甜豆花,卻也沒敢餵太多,只吩咐洋桃和清秋,要叮囑娘娘少食多餐,每頓不重樣,做得營養些。

餵完蘇吟兒,陸滿庭攬著她的後背,就著摟抱她的姿勢,快速地用了早膳。

他吃東西文雅,不挑食,每樣都吃點,動作卻不慢,一點不似軍中漢子不拘小節,反倒透著一股子傲氣和矜貴。

交待侍女們該註意的事項,多是和皇後娘娘有關的。他換了朝服,凈手潔面後往門外走。

修長的腿堪堪跨出月門,頓住,轉身望向窗邊貴妃榻上的蘇吟兒。

她木然且呆滯地坐著,似一個沒了魂的死物,眸底碎著的星光暗淡。他幽邃的眸閃過一抹痛楚,隨即折返回她的身旁。

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紅盒子,裏面躺著一只血紅色的翡翠玉鐲。

玉鐲潤澤透亮、顏色霏麗,遠遠瞧著便知是不可多得的極品。

他將玉鐲戴在她皓白纖細的手腕上,憐惜地托在掌心,瞧了又瞧。

“吟兒戴紅色,真真好看。這是朕的......”

他話音未落,蘇吟兒忽地用力往矮幾上一磕,那昂貴的翡翠玉鐲碎了滿地。

血紅色的、斷成好幾截的玉鐲在陽光的照射下,像是一把彎刀直插在陸滿庭的心尖上,刺目地緊。偏偏她挑釁地看著微怒的他,絕美的容顏上浮現出詭異的笑。

這是她自尼姑庵回來後,第一次對他笑,笑地撫媚多姿,笑得無情且殘忍。

尖銳的痛讓他連呼吸都是暴怒的,昔日裏的清冷外表在這一刻全部毀之殆盡。

他抖著胸腔、緊抿著唇線,一句話沒說,拂袖出了月門。

陸滿庭一連好幾日沒回蘇府。

蘇吟兒不曾問過,也不在意,用膳倒是規矩多了。才喝過甜粥,在庭院裏沒走幾步路,就讓洋桃給她取酸葡萄來。

洋桃端著豆青釉印花盤,喜滋滋地將洗凈的葡萄捧到蘇吟兒跟前。

“娘娘最近好胃口,奴婢瞧著歡喜。您呀,臉上又長肉了呢!”

“嗯,吃了東西才有力氣,”蘇吟兒隨手指向矮幾上的小刀兒,狀似不經意間提及,“用這刀有講究麽?”

洋桃楞了楞,卻不甚放在心上。

上回娘娘問她可有殺過人,嚇得她往後退了好幾步,還以為哪裏做錯了,惹得娘娘不高興。誰知娘娘竟說只是好奇問問,她適才止了心悸。

洋桃挑了顆個頭最大的葡萄遞給蘇吟兒。

“奴婢的刀法素來不好,對刀沒什麽研究。不過清秋在行,她常說只要刀尖鋒利,出手夠快,就一定能成。”

蘇吟兒蹙眉,似是不解,拿起矮幾上的小刀往印花盤裏刺,用了狠勁。

“像這樣?”

洋桃被娘娘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,怔了怔,半晌後,取過蘇吟兒手中的小刀,藏在自個的袖擺中。

“娘娘,這刀是利器,稍有不慎會傷著手,您可不能貪玩。”

見蘇吟兒沒接話,洋桃轉了話題。

“對了,娘娘,若水城的常國公邀請皇上去做客。原本前幾日就該去的,不知為何皇上拖到了明日。”

常國公是陸滿庭的外祖父,在若水城頗有聲望。早些年一直隱瞞了同皇上的關系,直到近日皇上登基、大業已定,才鑼鼓喧天地請皇上回府一聚。

陸滿庭回常國公府,定會帶上蘇吟兒。蘇吟兒是新媳婦兒,按照漠北的習俗,但凡府上輩分比她高的,都得給她備上一份見面禮。

洋桃誇張地比劃:“聽說常國公府人丁興旺,您呀,就等著收好多好多禮吧!”

蘇吟兒眸光微暗,沒應。

第二日的清晨,蘇吟兒早早被喚醒,換上繡有百鳥朝鳳的紗裙。

蘇吟兒生得纖細,縱是孕肚明顯,徐徐漫步的時候,裙下蓮足纖纖,劃過玉石的臺階,無聲無息、搖曳生姿。

庭外,陸滿庭一席玄色錦袍身形修長,金色束帶勾勒出他緊實的腰線。他背對著蘇吟兒,負手站在廊下,金輝穿過亭中的芭蕉葉,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身上,火一般的灼目。

他轉身,朝她伸出寬厚的大掌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不過幾日沒見,他竟也憔悴了。

她站在臺階上,冷冷地沈著一張芙蓉面,不肯靠近。

陸滿庭清潤的眸光寒了幾分,帶著壓迫的口吻。

“吟兒莫不是忘了朕從前說過的話?”

陸滿庭的聲音清冷,卻似暮鐘般砸在蘇吟兒的心尖上。

上回在紫菱殿,蘇吟兒當眾給他難堪,他氣得不輕。

他好臉面,素來如此。

陸滿庭銳利的眸光似刀鋒般可怖,蘇吟兒心底生出一絲懼怕,抗拒地將小手兒交到他的掌心,那威壓的氣勢適才淡了些。

入了馬車,陸滿庭放下綴著珍珠的簾幔,揮手示意風離起駕。

常國公府距離蘇府有一段距離,一個在城北,一個在城南。

馬車行得極慢。

鬧市多是看熱鬧的老百姓,遠遠見著皇上的馬車經過,跪在地上不敢直視。

馬車奢華,四馬八輪,比金少那輛招搖的馬車還要富貴。空間雖不算小,可和陸滿庭呆在一處,就是煩悶的。

許是瞧出了她的不安,陸滿庭俯身,捉了她的纖白蓮足。

蓮足上套著金色的鎖鏈,不重,細細的,卻是讓她走不快,更逃不掉。

他虔誠地在她玉足上來回撫摸,眸光繾綣。

“你若是乖些,今日便不鎖你。”

蘇吟兒擡起低垂的眸,怔怔地瞧著他,他不禁笑著,在她皓白的腳腕上啄了一口,不知從哪變出一把金色的小鑰匙,解了她腳腕上的金鎖鏈。

蘇吟兒迫不及待地活動雙腳,冷著的容顏終是有了些暖意,像是有了生機的瓷娃娃,誘得他伸手摸了摸。

她不自覺往後躲,卻被他一把扣住後腦勺,將她斷斷續續的嗚咽悉數吞下。

哪怕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歡喜,也能將他沈寂了數日的心撩I撥。

他著迷地輾轉親吻,似是貪戀,更似懲罰,逼得她婉轉祈憐,掙紮著想要逃離,無暇的藕臂卻被他高舉過頭頂。

一抹濃黑的欲快速在他眸底游過。

他捉住她小巧的下巴,用了些力道,強迫她迎上他火熱的目光。

“上次你將鐲子打碎了,朕很生氣。你說,該怎麽罰你?”

蘇吟兒咬著紅唇,哀傷的眸子全是抗拒,可只要他稍稍的逗I弄,她就會格外的羞恥。水泠泠的美目氤氳著濃霧,許是不願瞧見面前的人,她緩緩閉上眼。

陸滿庭將她輕松攔腰抱起,行至馬車的後廂,將她放在柔軟的床I褥上。他咬著她的後頸,在她耳畔喃喃低語。

“朕這些天一直在想,吟兒這般嫌棄朕,是不是因為朕不夠努力?放心,朕問過禦醫,吟兒身子無恙,受得住。”

他輕柔吻去她眼角的淚滴,將這些日子的折磨一一還給她。在解她的裙裳時,他摸到她藏在袖中的冰冷匕首。

他黯黑的眸底湧起巨大的痛楚,卻很快被他掩下。這些日子她說了什麽話、做了什麽事、吃了什麽東西,他了如指掌,自是曉得她有了生機是因著什麽。

他自嘲般冷嗤,似是沒發現般,揮手掩了馬車的竹簾,拉過一床薄裘蓋住她曼妙的風光。

原本一盞茶的功夫,馬車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。風離紅著耳尖,將馬車停在郊外官道旁的大樹下。

有不懂事的侍衛笑著偷瞧馬車的方向,被風離瞪了一眼。

“找死麽?”

侍衛訕訕一笑,立即跑開了。

直到將近午時,陸滿庭才意猶未盡地饒了蘇吟兒。

馬車裏備得齊全,溫水、幹凈的衣裳、鞋襪,全都是蘇吟兒往日裏鐘愛的樣式,不同的是,每一樣都繡著百鳥朝鳳,意味著皇後身份的象征。

陸滿庭親手給蘇吟兒穿好裳裙,為她重新梳了美人髻,用薄紗遮了她鎖骨上的斑斑紅痕,全然不在意她憤恨又羞恥的眼神。

他笑地怡然自得,便是擁著的美人兒一句話不說,他也能自說自話,撫摸著她烏黑的青絲。

“吟兒還是這般乖些。”

他取了一個血紅色的翡翠玉鐲給她戴上。

還是上回蘇吟兒打碎的那只。城中不乏能工巧匠,用金絲將斷成數截的玉連起來,竟也瞧不出一絲破綻,倒像是精致的花兒開在玉鐲上。

他聲線沈沈,半是淩厲半是威脅。

“莫要再弄壞了。外祖母若是沒瞧著你戴,會為難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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